“明天应该会放晴吧?”
“嗯。”
熏子应道。此时,笼罩天空的阴霾已然退去。重夺天际的太阳却已到了“下班时间”,黄昏的余晖洒向大地,被水珠浸染、含苞欲放的花朵散发出金色的辉芒。
熏子与香织里在圣应中悠闲漫步,不知不觉来到了这里——寂静而美丽的花园。
沿着小道,她们穿过如迷宫般的树丛。尽管因为许久未来,面对岔路时会有些犹豫,但熏子索性遵循着自己的感觉,在眼前出现的分岔路中不断选择,不久,一副熟悉的图景出现在眼前。
一张木质的、边框为欧式古典风格的长椅,静静地伫立在视线的彼端。四周是高高的、才不久前被修剪过的灌木,围成一片正方形的空地。那长椅、伴着周围绿意盎然的小草,在温暖的夕阳下闪闪发亮。
“熏子……还记得这里呢。”香织里轻声道。
不知为何,之前还因为无聊而有些烦躁的心情,到了这里就全然一空了。昔日的回忆映入脑海。熏子感受着夕阳的温暖,嗅着青草的香味,以及香织里身上——自己早已熟悉的香水味。熏子,仿佛穿越了时空,回到了那一天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真是一座奇妙的学院呀!感受着新奇感带来的冲击,刚刚转入这所圣应女子学院的她七七原薫子,按耐不住自己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毫无顾虑地进入了这里——神秘花园的最深处,被高高的灌木围成的迷宫。因为光线有些阴暗,学生一般是不会靠近这里的,因为这里大多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。但熏子却丝毫不害怕,反倒是一边哼着歌一边跳着舞进去的。那时的熏子尚未蓄长发,她齐肩的黑色短发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飘荡着。
直到她走到了迷宫的尽头——那儿,伫立着一张古旧的长椅,其上,正坐着一位少女,金色的长发在夕阳的映衬下辉芒闪耀。少女——那夹着书页正待翻过下一页的纤细手指,停在了半空之中。
果然是注意到了熏子的闯入,金色少女转过头来。一定是满脸吃惊的表情吧,因为我还穿着原来学校校服呢。(因刚转入新校服尚未制好)可是,那位少女,似乎是在还未转头时便已露出了微笑。
因为,仅仅是一秒。
“欢迎哦!七七原薫子同学。”
那笑容是如此的真挚,以至于让熏子感叹道,真是位可爱的少女呀!熏子刚转学过来,完全没有遇到如此美丽的人,不由得在一瞬看得呆了。
不过,还有更加值得惊讶的地方才对吧。为什么……几乎就像在等着熏子一样迫不及待地叫出她的名字。
可是,她是如何事先得知自己的名字的呢?虽然黄昏的夕阳微微带着堕落的气息,但这却毫无影响——眼前的金色少女就如沐浴在夕阳之中的天使一样展露笑颜,对她的到来表示欢迎。
“我叫神近香织里。”很自然地与周围散落的夕阳余晖融合在一起,少女从长椅上站起身来,胸前还捧着刚才正阅读着的书,如是的,并不用对待外来者,而是用平等真诚的语气说道。
熏子从这所学院大门一路进来,途中碰到不少学生,但她们大多用异样的目光观察着自己。这对即将正式转入这所学院的熏子来说,莫不会感到有些尴尬,但她并不对自己身上这件原来学校的制服感到嫌弃。
圣应的学生制服很是典雅端庄,她刚进校门时便有这样的感触。行走在道路上的,一位位身形笔直的大小姐,看上去都彬彬有礼的样子。那大概是因为她们穿着圣应学院的制服才有这样的感觉,但眼前的少女却不同。精致的五官似乎要与日月争辉,虽是如此美妙,但她脸上挂着平和温柔的笑容,倒更有一份说不出的、只想让人拥抱上去的可爱之感。纤细的身形,一举一动都格外优雅,与之前看到的那些千金小姐不同,她的优雅仿佛是与生俱来、浑然天成的,毫无矫揉造作之感,十分之清新自然。就是这样一位高贵的少女,竟然在这里静静地读书,仿佛有预知能力一般等待着熏子的到来。
虽然有些搞不懂原因,但对方真诚的态度熏子已经感受到了,而纠结于细节可不是她一贯的作风。
“那个……神近……香织里同学……是吗?”虽然也有吃惊的原因在里面,但也可能是想将对方的名字确认清楚才结结巴巴的。
“是的哦。”听到熏子正确无误地念出自己的名字,少女——神近香织里不自觉地原地小跳了一下,又有些害羞地低下头,双手扣着书本放在腹前,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。
一阵微风吹来,混合着夕阳的余温,营造出很温暖的氛围。
“神近同学……”
“啊啊,不要那样严肃地叫我啦,叫我香织里就好咯!”她拉起熏子的手腕,如同相识已久的旧友般说道。
“那么,也请叫我熏子……”
“小薰咯!一开始我就打算这么叫了,毕竟这么可爱的说!!”那开心的模样,似乎在说“我交到了一位如此可爱的新朋友呢!”天真无邪的笑声,发自内心的欢迎,这些,熏子都一一感受到了。只是,脑海里突然浮现出,自己刚刚进入这灌木迷宫的尽头时,看到的正在一个人读着书的她的背影。雪白而纤细的手指停留在书页上,即使残阳散发着金色的光芒,手指依旧是那般苍白……就如同真正的雪,在漫漫原野上静静地降临……熏子偶然间联想到这样的场景……
拉着熏子在长椅上坐下——那仿佛已是她的专属座位了。那熟悉的表情、拿书的动作,可以看出她经常来到这里,坐在这张长椅上,一个人,静静地读书。
熏子刚坐上去,之前累积的、在偌大学院里四处游荡而产生的疲劳便释放出来,不由得在一瞬间产生“真是累啊……”这样的感慨。微微合上眼皮,感受着即将下班的天际之主,太阳的余温,以及一丝十分好闻的、与青草气息融合在一起的香味
“很舒适、很温暖的地方呢……”困意上涌,逐渐失去清醒意识的熏子喃喃说道。
“不哦,在你来之前可是一个十分寒冷的地方呢。”香织里略带忧伤地说道。但一旁的熏子却无反应。她转头看去,熏子竟已经将头靠在自己的肩上,昏昏然地睡着了……
那熟睡之人的嘴唇边上,不合时宜地流淌出银色的细丝……香织里却毫不在意,任由那温润的液体浸湿自己。她小心翼翼地,将熏子落在木椅上的手放回熏子的腿上,手指不由自主地轻抚起熏子秀丽的短发。
此时此刻,如同姐妹之间亲昵的行为,却发生在两个素未相识的初中生身上。就像相识已久的友人一般,她们在初次见面时便给予了对方足够的信任。
要说是什么令香织理不但不因为初识的熏子流口水而嫌恶,反倒一脸温柔陶醉地抚摸着熏子的秀发。她自己也不甚明白,只是单纯地感觉,这位新转入学的少女,将会带她走出这里,这座幽深而鲜有人迹的迷宫。
………………
“睡得真爽啊……”边打着呵欠从睡梦中醒来边感叹道的熏子,惺忪的眼皮才刚睁开,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胜不可测的黑暗。
“哇啊啊啊啊啊……”在梦醒前一刻还幻想着自己会被暖和的夕阳所迎接,没想到自己此时此刻竟处于一片幽暗之中,不,是几乎凌晨的、处在室外的真正的黑暗,身下那张略带冰凉之感的长椅如是告诉她。
熏子不由自主地发出恐怖的尖叫,但很快,就有一只触感柔软的手安抚似的贴上了她的脸颊。
不知为何,仅仅是用手触碰一下自己的脸颊,她便感到安心不少,尖叫声在半途就戛然而止了。
多年后的熏子,也仍记得在那个她自以为可怕的夜晚,在空寂无人的暗之花园中,清晰听到的那句话。
“我就是幽灵哦。”那声音如斯低沉,又如同在低头觅食而展现出久无成果的兴奋一样。
那是多么暗涩的画面,正常人即便是男性,恐怕也会被这身旁的近乎恫吓一般的低语声给吓坏吧。
不过,熏子不但变得平静下来,她的身体,不由自主地抱向黑暗中勉强辨识出来的那个轮廓,低语之源头,自谓之幽灵之物。
搂住那纤细的幽灵的腰身,手指触碰到冰凉而柔顺的长发,熏子便更加安心了,将头更深地埋在那幽灵的胸前,感受着她并不冰冷的心脏。
“啊啦啦啦啦……”显然是对出乎意料的情况不理解的咂舌,不过,那幽灵也由着熏子的任性,用手轻抚着熏子的后背。
就这样保持沉默过了一阵子,四周的黑暗已然恍若无物,光是在这暗夜之中感受着彼此的体温,便如同感受着落日余晖和蔼可亲的温度。
然后,幽灵说话了,不过这一次是用并未修饰过的人类之声。
“我说,小熏为什么不但没被吓到,还能立刻知道是我呢?”她依旧是不解。在正常人都不会出现在这里,花园之迷宫的凌晨时分,正常的女生一般都会被吓得死去活来,更别提刚才那演技逼真的幽灵的出现了。
“那是因为……”仿佛在略微思考,熏子在那柔软如抱枕的胸前深深地吸入一口气,然后满足地说道,“当然是幽灵大人的香水味咯。”
“啊!”香织里有些惊讶,因为她自己从未考虑到这个问题,毕竟她对自己身上的香味早已习惯,而且那也是十分淡的味道,淡到若是与这草木之清香弄混也不奇怪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香织里低头略微思索了一番,随后转而赞赏道,“真亏你能发现呢,小熏。”
“刚刚认识香织里的时候就注意到咯。”熏子像赖床一样贴在香织里的胸前不放,不过,后者似乎毫不介意,反而用很随意的语气说道——
“其实呢,小熏,我身上并没有喷任何香水哦。”
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反压制了香织里的诡计,不过这回轮到熏子吃惊了,仅从欲言又止的沉默便能得知熏子那副目瞪口呆的表情。
许久,她才用断断续续的声音问道。
“难……难道说……是天生的体香吗……?”抬头望着那熟悉的,却又被黑暗所遮盖的脸庞,熏子问道。
“正是哦。”在一秒之中解决了熏子的疑惑。
“好厉害!我还以为是知名品牌的香水呢!”
“是吗?呵呵,谢谢夸奖咯。”香织里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。
两人如同在白昼中交谈一般,而且明明才认识却像是交往多年的友人。
“我可要多睡一会才行。”熏子说道。
“刚才不是还很害怕吗?”香织里不解地问道。
“哼哼,在刚才一吓之后的我,现在已经无所畏惧了!”熏子说道。其实是因为抱着香织里睡觉很安心,而且那淡雅的香味甚是能促发人的睡意。
这么说着闭上眼睛的熏子,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般迅速睁开眼睛,尽管视野依旧没有逃离黑暗的束缚。
“难道说……从下午到现在,香织里都没有睡觉吗?”熏子回想起自己刚醒来时,头依旧是靠在香织里的肩膀上,而且香织里还立刻施展了预谋已久的恶作剧……
“睡觉什么的,完全不需要啦。”虽然嘴上说的是豪言壮语,不过那声音从刚才就一直带着困意,此时熏子仔细一听,那声音更是显得疲惫不堪,一定是勉强打起精神说出口的吧。
莫名的感动在熏子心中涌起。
“为什么……要做到这样……明明我们才第一次见面……”此时的熏子嗅着那香味,只觉愈发沉重。
“什么为什么……我也不知道……”那被粘稠的黑暗不断消弱的声音,最后宛若梦呓般地说道,“只是单单觉得……你对我是很重要的……”
话音虽断,但熏子很清楚香织里想要说什么,因为她也有着同样的感受……
在夜晚的寒冷早已降临的黑暗中,两位初识的少女,感受着彼此的体温,一同前往那如白昼一般温暖的梦境中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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